很多科研工作者都说科学文章重要的是科研内容和结果，写作并不重要。其实，我认为并不是这样的。科学发展到现在的地步，为什么有的人出了十几篇文章也能一举成名，而有的人出了几百篇文章却一样默默无闻？为什么类似的工作，有的人写能投JACS（美国化学会志），而有的人写只能投中国化学？没有内容光有载体不行，可是只有内容没有载体（衣服、包装）行吗？

       科研论文其实是一种传达科研工作者学术观点和学术发现的媒体。既然是媒体，就要讲究表达，强调通讯的有效性。正好比有的电影剧本写得很好，但是为什么该电影不受欢迎？是因为演员和导演都表现不好，糟蹋了好的剧本。有的歌曲词曲都作得很好，但为什么社会青年唱就不好听，而歌星唱了就好听？这就涉及到表达的问题。为什么学术界善于“兜售”（如善于做报告、发表文章和申请经费）的人混得如鱼得水？因为他们善于包装、善于表达。所以，科学写作从本质上说是一种communication，既然是communication，就需要communication skills。现在，市场上有很多介绍科学communication skills的英文书，如：Communicating Science: A Practical Guide (Springer), Essential Skills for Science & Technology (Oxford University Press), How to Write A Successful Science Thesis (Wiley-VCH)。很可惜，我读研究生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书，也没有专门的科研写作课程。

       为什么在《天龙八部》里面，一般的人学习六指神功需要很多年还学不会，或者学得走火入魔，而段誉几天就学会了？这是因为段誉有悟性。中国古代有的武林侠客是怎么发明武功的？他们观察动物的运动和攻击行为，从中得到启发。为什么我爸爸，一个普通的园艺工人，屡屡获得上海和全国盆景插花、菊花展览奖项？因为从中国古典诗歌和中国其名胜古迹、自然风光中得到了灵感和意境。我的观点是，真的要写好科研论文，修炼到上乘水平，光看如何写作的教材、句法汇编是远远不够的，特别那些句法汇编，很多是八股文误人子弟。而要从很多其它的地方找到灵感、启发、联系和类比。

       1）写好科研论文和做好报告是相通的。

       在听报告的时候，大家可以注意到有的科研工作者如推销员一般地摇头晃耳，而有的人龟缩在讲台后面，眼睛对着屏幕，屁股对着观众；有的人抑扬顿挫，而有的人拿出纸头来“宣读论文”。有的人的报告有起承转合，逻辑清楚、层次鲜明，而有的人的报告从一个地方跳到另外一个地方，讲了很多数据，却听不出个所以然。

       我说写好科研论文和做好报告是相通的，意思就是说两者可以同时提高！往往，做报告差的人写文章也差，因为不擅于组织。要写好一篇科研论文，最好把实验结果整理出来，在小组内部和系里进行公开讲解、公开“答辩”。这样有助于促进自己思考和整理数据！在答辩的时候，如果文章是自己写的就能对答如流；而文章是导师写的，那么报告人无论在神态举止还是回答问题方面都可以看出来。在公开报告的过程中更加理顺了思路，带着听众提的问题去进一步修改文章，因为这些听众的问题也是审稿人可能问到的。没有悟性的人，就只是回答问题，为自己辩护；而有悟性的人，就把这些问题当作宝贝，在文学中进行修改和解释，增加文章的可理解性。

       从另外角度说，学习写综述有助于做介绍一系列工作的总结报告；而做了总结报告以后，也可以把准备的报告写成综述或者Account。有些书上说，写科研论文在纸头上写是一回事，是不是真正绝妙是另外一回事。意思是说眼睛看自己写的文章，觉得好，其实未必真正好。最好能用嘴巴朗读自己写的文章，听听是否琅琅上口，然后进行修改。同理，如果报告要做得非常好，书上说要把报告写下来，看看结构是否好，是否有废话，在纸头上进行修改。我曾经这么做过一次，发现效果还不错。结果是一举两得：即做好了重要的报告，又写出并发表了综述。

       有本The Exceptional Presenter (Greenleaf Book Group Press)介绍了做报告方法，特别值得学习。

       2）科研论文和报纸、电影是相通的。

       平时看报纸的时候，带着心去看，分析报纸上哪些文章的写法和科研写作、科研报告是类似的？比如《青年一代》杂志2008年第4期有篇文章叫《是千里马就仰天长鸣》，里面用的表现手法和做科研报告、写小综述很相似。这篇文章一开始有一段引言，然后把文章断为三个部分。每一个部分有一个小标题，概括作者想讲的要点。然后在每个部分，作者先简要举一个古今中外的遥远的故事，然后引出显示生活中职场生存的一个主要例子，最后进行简要点评。这样的文章，结构清晰，层次分明。带着心去读报纸，对科研写作、逻辑思维非常有帮助。

       看了电影，就分析：这个电影的“引言”部分如何？有没有抓住观众的心？有的电影的“引言”是一个枪手在追另外一个人，突然一颗子弹打过来......观众的悬念就被刁起来了；而有的电影的“引言”平铺直述，平淡无奇。电影当中“主体”的表现手法是怎么样的？有无非传统的表现手法？如电影Vantage Points，对同一件事情进行多角度拍摄，翻来覆去就是讲同一个时段发生的同一件大事。电影的结局有无落入俗套？电影有无创新性？带着心去观察生活后，欣赏品味、悟性、文学艺术修养也会提高，这对科学论文的审美和critical thinking也有很大帮助。比如很多科研文章都落入俗套，报道了一种新方法合成催化剂或者报道纳米催化剂，你一看标题就知道他的结论是新方法比老方法好，纳米比不纳米好，否则作者也不会投稿发文章了。正如美国蝙蝠侠电影的结局总是经过一番拚杀，正义战胜邪恶，日本电视连续剧奥特曼的结局总是经过一番拚杀，奥特曼战胜了怪兽。

       3）科研论文和中文、英文、逻辑、修辞是相通的。

       中文不好的人英文也不会好，两者都不好的人也写不好科研论文。好的文章表达清晰，有条有理，有逻辑性，能激发读者，有煽情的作用，给人以启发。所以，与其看误人子弟的句法汇编还不如练好基本功，多读中文、英文、逻辑和修辞方面的书。专业文献是一定要看的，我读过几千篇科研文献，但是发现很多文献都是写得不好。后来我读了基本打基本功的书，如：How to Write A Successful Science Thesis (Wiley-VCH)，The Longman Practical Stylist (Sheridan Baker著), Reasoning Skills: Success in 20 Minutes a Day (Learning Express), 和Aims of Argument: A Brief Rhetoric，感到非常有帮助。How to Write A Successful Science Thesis 这些书教我怎么写好科研论文，把写作拆成几个部件来介绍；The Longman Practical Stylist 介绍写文章的结构和怎么起承转合、行云流水；Reasoning Skills: Success in 20 Minutes a Day 介绍逻辑思考的方法；Aims of Argument: A Brief Rhetoric介绍写议论文的方法和议论文的结构，对写科学论文的讨论部分有帮助。
   
后来，我感到，只要有悟性，带着思考去学英语、看“闲书”也能提高思考能力和写作水平。比如我读到企鹅出版社的Getting to Yes: Negotiating Agreement Without Getting In, 企鹅出版社的Difficult Conversions: How to Discuss What Matters Most, 和Robert Anthony写的The Ultimate Secrets of Total Self-Confidence。虽然粗看这些书和科研写作没有关系，但是它们对我的帮助是在于两点。一是这些书的英语水平和表达都棒极了，非常精炼地表达出了要点。二是这些书促使我的脑子往更深层次去思考。写科研论文的时候，当然不仅仅是简单描述蓝天白云，还要用会思考的大脑想出更深层次的东西，用有威力的笔头把思想表述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4）从周围的人那里学习，利用一切机会学习！

       导师给学生改论文，都是红笔。如果这时学生只是打字输入导师修改的内容的话，那么永远都学不会。要带着心去体会，多花时间修改和琢磨。同理，如果只是自己按照自己的思路先写了文章，再决定投什么杂志的话，也学不到高级的方法。写一篇文章并不是能发表就行的，而是要把它当作是一次契机。每当我写文章的时候，事先就确定要投什么杂志，有了目标才好干活。然后即便我文章已经写完了，我还反复查看这个杂志的其它文章，细心体会：这个杂志发什么样的文章？这些文章的细微“味道”是什么样的？这个杂志发的文章和其它杂志发的文章有什么细微差别？我履行作者义务给别人修改文章，我也是仔细研读目标杂志的文章以提高自己。这样，我就以整理文章为契机，预留出一定的配套时间或者说budget来修炼自己。当审稿人或者给别人修改文章的时候，带着放大镜去看，不但能看出别人的问题，对以后自己发现自己的问题也有帮助。

       结论是：提高科学论文的写作可以从其它地方得到启发，特别是多看英语写的关于communication skills的好书。这是个系统工程，不是看两篇文献、上一门课就立竿见影的，很需要悟性。经过一段时期的坚持，可以发现有巨大提高，这就像小孩的成长一样，以前是父母抱着走，后来是父母搀着走，再后来是父母看着走。